7.
俗話說:福禍人自招。
既然是俗話,可見已經偶很多人領教過,所以這句話才能永垂不朽地流傳到現在。闡優算是徹底嚐到話裡頭的滋味,禍害源源不絕而來。
而且是男禍。
昨晚與高夫人打過招呼就想走人,誰知高夫人硬是拉著她介紹了兩個人認識,既然高夫人急著想拜月下老人為師,也就不會如此輕易放過闡優。試想:一個三十四歲的美麗女人,既有心理博士學位在手,又有父母遺留下來的遺產,唯一的缺憾是有一個十七歲的女兒,除此之外,有什麼理由可以解釋闡優至今為何遲遲不踏進禮堂?
女兒終究會嫁出去,闡優絕計不能再一直保持單身。女人需要男人保護,所以高夫人絕不承認自己只是一頭熱,因為闡優並沒有拒絕。
闡優就錯在沒明確地請高夫人別擔心,因為高夫人根本不懂得暗示為何物。
除非是假裝不懂,否則女人會不懂暗示嗎?
昨晚高夫人特地介紹的正巧是高、杜兩大家族的旁系血親,所以闡優還算有點印象。但是高夫人挑人的眼光還有待加強,一個人的個性如何由眼睛便可了解七八分,兩人半斤八兩是花心風流胚,打著自己家族有錢卻偏偏成不了氣候,注定只能從女人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。幸好只是旁支而已,否則杜高兩大家族的崩壞指日可待。
「壞死了!這樣批評人!」闡優拿這件事說給范雅廉聽。原因無他,今早一進辦公室就被俗艷的花海給淹沒,闡優猜大概也只有那兩位公子才會用這種典型的伎倆追求女人,於是邊搖頭邊理出一道走廊,把昨晚的事情簡單講了一下,末了還加上自己中肯的批評。
「我看人一向很準。這不叫批評,這叫論斷!」闡優自信滿滿。
「這麼多玫瑰花要怎麼處理?」范雅廉凝視著玫瑰花海。
「拿來泡茶。」闡優的提議。
「妳不是只愛咖啡?」這是前任助理林美華提供的消息,其實也不用強調,闡優學生時代就對咖啡情有獨鍾了,不難想像現在仍是愛不釋手。除了心緒比較難猜,闡優的習性倒是很容易摸透。每天下班回家吃闡揚的拿手好菜,然後寫稿,坐在地毯上聽一晚的音樂,凌晨一點多上床就寢。
「那就拿來泡咖啡好了。」
當然爾而也會異想天開,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。闡優仍是以往的闡優,面貌變得成熟,但是性子卻一點也沒變。很多老同學出了社會經過洗禮之後多少都會變,而闡優的不變讓她好安心好懷念,如同回到那無憂無慮的時光。
真是懷念呵。
離午餐時間前半個小時,范雅廉總算見到闡優招來的兩位男禍。抱著看好戲的態度,她沖了一杯茶找了個位置窩著,惹來闡優一瞪,她則報以甜美的一笑。
兩位男禍光看外表還算中上,不知闡優為何給他們的評語如此之低?
杜公子與高公子幾乎同時來到闡優的辦公室,見到對方彼此認定是情敵,像兩隻公狗為了一隻肉骨頭而對峙。
只是闡優這隻肉骨頭哪輕易給人奪得?
「闡優,妳願意跟我共進午餐嗎?」兩大公子同時開口,彼此看了一眼,「哼」聲隱隱可聽見。只是礙於闡優的面子,裝風度翩翩。
行動一模一樣,連台詞也一字不差,兩個人乾脆結拜成兄弟算了!這麼有默契!
「不願意。」斬釘截鐵。
兩人愣住,不相信自己聽到的回答。
女孩子都喜歡欲迎還拒這一套,他們應該是聽錯了。
「吃法國菜好嗎?」杜公子提議。女孩子最愛浪漫法國餐廳,陶醉在美好的氣氛下,奪取芳心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。
「不好不好,大白天的吃什麼法國菜,和我一起去吃日本料理吧!」高公子洋洋得意地反將對手一車。
兩人不是沒有女朋友,情人更是一籮筐。但是昨晚在見到闡優之後雖不能說驚為天人,她還沒美到這樣的境界,她的美在她的個性,雖然光從外表不能探知個性如何,她給人的感覺卻不相同,那種形於外的自信以及堅毅,懾服了兩人,也可以說是沒有過這樣的女人,所以更蠢蠢欲動。從高夫人那邊不費吹灰之力得到闡優的工作地點,今天便趕忙採取行動。
闡優用德文說了一遍「不願意」。
兩人滿頭霧水,聽不懂是哪一國的語言。
「她說什麼?」
「不知道。」
闡優又說了一句話。
這次他們還是聽不懂,但是知道是哪一國的語言。
「是日文。」杜公子十分得意的笑著。
「我也知道。」高公子九分得意的附合。
范雅廉在一旁笑得忍不住,徒呼痛快。他們還真的不知道闡優在耍他們。
闡優不耐煩地站起身,兩手插進白袍口袋裡,問:
「你們到底聽的懂哪一國話?」
「國語。」高公子傻傻的回應。
「我說了不願意。」闡優壓低聲音。
喔喔。看來闡優瀕臨發怒的邊緣。范雅廉楷掉眼淚,躲到偏遠地帶,不想沾惹到她的怒氣。
「只是一起吃飯而已。」杜公子從小就不會看人臉色。擺出花花公子的架式想要強擄人。
一本厚厚的書砸上花花呆公子的門面,另一本又緊接著要砸上來,兩人退無可退之下,只得狼狽地逃竄出去,不敢再回來,後知後覺的發現──
原來闡優是真的不願意,不是在拿喬。
范雅廉噙著笑,將丟出來的書歸回原位。
闡優的氣再看不見兩位呆公子後就消了。「妳笑什麼?」她瞪一眼范雅廉。
「妳老是這樣趕跑追求妳的人。」
「我又不喜歡他們。」她脫下白袍掛著。
「只要妳沒感覺就會狠心拒絕到底。」范雅廉沒有這樣的個性,所以到最後傷害的是自己。
「溫柔的慈悲。我才不想沾惹一身腥。」闡優找到錢包,拉著范雅廉往外。
「妳說的對。」
闡優摸摸她: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世方法,我的並不見的適合妳。」
是啊。別去想自己的事了。
「喂,妳當初為什麼接受他?」
「啊?」闡優決定裝傻。
「妳自己不是說不喜歡就會拒絕到底,妳沒拒絕他,可見妳……」范雅廉才不放棄這個可以捉弄闡優的大好機會,笑嘻嘻挑出她剛剛的語病。
「住嘴!我不要聽啦!」闡優摀住耳朵。
孩子都生了十七年,居然還想當縮頭烏龜,真搞不懂闡優的想法。
「至少妳得讓他知道闡揚的存在吧。」
雖然摀住耳,但范雅廉這句話還是結結實實敲進闡優的心裡。萬分後悔昨天晚上將一切告訴她,從此以後大概回不了平靜的生活。
早在見到她時便應該知道,心情至少得好一段時間才能回復。
而生活,就任它去吧。
亞斯企業大樓自有自助餐聽,地下室一樓提供午餐,如果不願意吃公司的伙食,自行外出午餐也可。
闡揚不喜歡費心在午餐上,因此乖乖選擇吃公司。
而且吃公司還有一個好處,可以收集各式各樣的資訊。
當柴居在餐廳的入口堵到闡揚,引起了不少人的窺側。
「我有話想跟妳談談。」
闡優約莫猜倒是什麼事,所以並未多問。但是第一次受到眾人的矚目,她忍不住在柴居身旁說:
「真好玩,大家都假裝不在乎你,其實偷偷在看你。」
「習慣就好。」
「你要請我午餐嗎?」
「那有什麼問題。」
「我想吃大餐!」
「小心肥死妳!」柴居嚇唬她。
闡揚顯然一點也不受影響,故意回嘴:「反正我有本錢。」
闡揚點了一套懷石料理,柴居倒是吃得不多,打量她的時間比較多。本來就對這女孩好奇,今早調了她的人事資料來看,才真的是嚇了一跳。心中隱約便猜測過,當她說她沒有父親的時候,眼神並非哀傷,而是另一種無法形容的神情。
闡揚的面貌既不承父親、亦不像母親,漂亮有之美麗不足;腦袋像父親聰明,心性則承襲母親。柴居早該知道,單一扉不排斥這個小女生的原因是她給人的感覺,有那麼一點像闡優,為了這個一點,單一扉便容許她出入他居住的地盤,卻粗心地沒發現原因。
「妳昨晚說從小就沒父親,那麼妳是從母姓?」單一扉居然沒想到這一點,是因為不想抱太大的希望嗎?
灌了一大口烏梅汁,闡揚凝起眉頭。「你不是已經看過人事資料?」
是啊。柴居意識到自己又問了一個蠢問題。
闡揚繼續:「我本來想多花一點功夫讓你們喜歡我,再告訴你們事實之後才會接受我。不過昨晚是個意外……我聽見媽媽和范阿姨的對話,忍不住就哭了,可是我又不能躲在家裡哭會被發現,只得跑出來找他。昨晚我媽媽參加一個宴會,她看見他,回來後就一直在發呆。」
柴居默默聽著,還沒理清頭緒。昨晚的宴會?那個訂婚宴?闡優居然出席!
「搬進那間公寓是我安排的,進亞斯企業的目的完全只有一個,就是接近單一扉。你知道為什麼的。」
柴居差點咬到舌頭,心中不斷反覆:早該猜到的……早該猜到的……闡揚的確是只有單一扉和闡揚才生的出來。
「媽似乎從不曾打算讓我知道我的爸爸是誰。搬回台灣後憑著一絲線索我才查到。倘若我們一直住在德國,我也不會知道誰是我的父親。」她的線索來自於商業週刊,闡優對商業向來不感興趣,會訂商週也絕非培養興趣,對此稍加調查,答案得來全不費工夫。
「德國?」柴居喃喃覆誦。難怪翻遍全台灣也找不到人,原來跑到德國去了。
「闡優在德國念心理學。」
「幹麻跑到德國去?」
「你也覺得?」闡揚禁不住眉開眼笑。「經過我的調查,老爸他──你不介意我這樣稱呼他吧?──最喜歡建築。德國什麼最有名?」
柴居接口:「建築!」然後不可思議。「她要逃開,卻偏偏逃到德國去?!」
「也許她想在那邊遇見他吧。」闡揚提出她的看法。除此之外,無法解釋闡優跑到德過去的原因。
「兩個人都是笨蛋。」柴居抱住頭,差點興奮地跳起來。
「因為她還愛他,所以我才會採取行動,媽她……似乎已經打算好要一個人孤獨終老。我不想要她心裡難過卻在我面前裝得什麼事都沒有!她才三十四歲而已,不該為了我……」
未盡的話語,柴居點頭表示他都知道了。
「也許不光只為妳。妳昨晚還聽見什麼?」柴居拍拍她。
「媽媽說不希望成為他的負擔。」
「當然是指當年。」
原來如此。柴居終於明白。
女孩的想法與男孩不同。單一扉想娶她,闡優卻不想成為他的負擔。太年輕了,沒溝通好彼此的想法,所以才會不告做出這樣的決定。
變成三立電視台的通俗肥皂劇!
真是濫透了!闡優為什麼不相信單一扉?這些年他看著單一扉掙扎、痛苦,好幾次絕望……他看的連身為旁觀者的他都覺得於心不忍了,為什麼闡優可以這麼狠心呢?
「笨蛋!」柴居忍不住敲了一記木桌出氣。
「喂,你罵我的父母笨蛋,間接就污辱到我!」笨蛋生出來的東西會是什麼!
闡揚當然知道柴居只是在生氣,但就是忍不住想逗他。
「妳當然也是笨蛋!」柴居乾脆連她也一起罵。「既然知道單一扉是妳爸,幹麻現在才行動?」
奇怪了!兇她做什麼?!「你以為我有什麼能力?光想辦法查到單一扉的住址就花了我不少時間!」闡揚不敢說的是:其實她是最近一年才興起找單一扉的念頭。不是為她自己,而是為了那個笨蛋老媽。她能沒有父親,但是老媽不能一直一個人。以前年紀小並沒有多想,而這兩年年紀漸增,才逐漸考慮到老媽的終身幸福。
她當然不敢告訴柴居,免得先被分屍。
「妳爸等了多久?十七個春夏秋冬就這麼過了!」
「人家王寶釧苦守寒窯十八年,老爸差一年才可以打平她的紀錄,你兇什麼兇!」闡揚忍不住耍嘴皮。
「妳不懂,闡優還有妳,妳們彼此相依仍然可以擁有幸福的感受,妳昨晚也說過。可是單一扉只有一個人,他的父母是考古學家經常在世界各地奔走,也沒有再替他添一名手足。他體貼父母恩愛,一個人留在台灣卻比誰都渴望擁有幸福溫暖。闡優莫名消失,他原本可以另求幸福,但是執著於她,認定她才是他追求的幸福。他也可以退而求其次,去尋找第二個可以給他幸福的女人,我不記得勸過他多少遍,他卻說那樣的幸福他不要。我被他的堅持打敗,也被他深深吸住,那種在他身上的特質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。我一直陪著他、看著他,非旦因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,我也很想看看到最後的結局會是怎麼樣。我在心中一直默默祈禱不要再讓他等下去,一邊卻又害怕萬一他一直等下去,等到白髮蒼蒼,那該怎麼辦呢?」
闡揚看著他,不禁深深為這兩個男人懾服。
「我來了呀,我專程送幸福來的。」她笑。「謝謝你,柴叔叔。老爸有你這樣的好朋友一定感到很幸運。」
柴居忍不住說:
「不過妳老爸一心想要『幸福』,老是忘了他身邊有的『幸運』。」
闡揚哈哈大笑,頓時化解剛剛的氣氛。
「我還沒告訴單一扉,是想先聽聽妳怎麼說,妳有別的計畫嗎?還是希望我來開口?」
她沉吟一下。「本來是有的,但是昨晚被打亂,目前還沒有很具體的想法。」
「幹麻一開始不說清楚?」
「那不是很奇怪嗎?憑空冒出一個十七歲的女兒,你不會嚇死嗎?而且我希望他會喜歡我,而不是恨我。」她也有她的隱憂。
「別胡思亂想跟妳媽一樣。他高興都來不及,哪有空恨妳?」
「對啦!我媽她到現在還不承認一直愛著老爸。所以與其告訴他闡優在哪裡,不如點闡優這塊頑石,讓她主動化解出現在他面前來的好。強硬的手段只會讓老媽逃去躲起來,做一隻縮頭烏龜。」這也是闡揚選擇不一開始就直接告訴單一扉的原因。
「有道理。」
的確,單一扉等太久,萬一闡優再度竄逃,還不如闡優自己想通主動現身。
因為……本來就是女生自己想不開啊……
「那當然。看是誰生的啊。」闡揚瞳仁裡閃爍著安心。有了柴居這位聯盟,事情彷彿已成功在望。
比一個人孤軍奮鬥好多了。
接下來只剩老媽那一關。
有什麼辦法能讓老媽自動鑽出龜殼呢?什麼辦法?……
這才是最傷腦筋的吧。
午夜十一點。月亮被雲遮住,世界更形黑暗。
闡優飢餓難耐,躡手躡腳溜進廚房。
之所以偷偷摸摸乃深怕吵醒她的寶貝女兒。
好不容易找到一包泡麵,正準備開火煮水,廚房大燈被「啪」地捻亮。
完了,被抓到了。──她已經可以預期女兒又要發表什麼高論。
「妳又肚子餓了?」老媽晚餐吃的很多耶!闡揚叉著腰,兇八八吼她老母。
「我工作量大嘛。」闡優細聲地辯解。
「鬼扯!明明就喜歡熬夜!」
喜歡熬夜、喜歡喝咖啡,都是一些傷身體的事。闡優老是拿她的話當耳邊風,吹過就算了。她的確是拿她沒輒,可是……「妳也要想想妳的身體,每次都讓我擔心!」柔情攻勢一出,闡優立即化為一攤水。
「好女兒,妳不是睡了嗎?」她陪笑。
看見闡揚房間沒燈光,以為她睡了,所以才敢作壞事,結果卻還是被抓包。
闡揚捲起袖子佔去大廚的位置,緊抿唇不發一語。
「妳生氣了喔?」闡優小心翼翼地試探。
「一有風吹草動我就會醒,妳又不是不知道。」闡揚拿走她手上原本打算用來煮開水的茶壺,把她推出廚房。
「想吃什麼?」
「三明治。」半夜女兒還做消夜給她吃,真是太感動了!
「飲料呢?」闡揚幾乎整個身子幾乎鑽進冰箱找材料。
嗯,幸好她下班剛好經過麵包店帶了一條白土司……冰箱還有半條煙燻火腿、洋蔥、番茄、萵苣,夠做一個超大三明治了。
「咖啡。」闡優完全不假思索。
「不行!」闡揚回頭兇了一句,再把注意力轉回冰箱裡。「一天到晚喝咖啡……」眼睛搜尋到一小袋柳橙。「我榨橙汁給妳喝。」
「喔。」不敢有所反抗,闡優乖乖閉上嘴回客廳捻亮美術燈,音樂輕輕流謝在客廳裡。
這樣的女兒真是不錯。可是……闡揚超乎年齡的成熟,是因為她這個做母親的不成熟所造成的嗎?
仔細一想,闡揚從不曾向她要求過什麼,連「爸爸」一詞也沒聽過她問起,彷彿把只有她們兩組成的家當成天經地義。她生下闡揚,闡揚卻把照顧她當做職責,老早便學會一手好菜,家事是有空的人打點,通常闡揚會做的比她多。因為懶,所以很多小事忽略了,並未曾深思女兒小小的腦袋在想些什麼。
「好了。」闡揚將餐盤放在小桌上,順勢在闡優對面坐下。
闡優從太虛神遊回來,咬一口特大號三明治,對著女兒發呆。
「妳幹麻?」雖然老媽常發呆,但對著她發呆還是頭一遭。
闡優嚥下一口火腿,美乃玆和煙薰肉搭配起來真是美味。「阿揚,妳有沒有想要什麼?」
吃錯藥了?闡揚打算靜觀其變。
「妳從小就沒跟我要過東西,做媽的有點良心不安。妳想要什麼?」
老媽自責的模樣讓她忍不住想笑。
想要的東西沒有,想要的人倒有一個。不過說出這個人的名字,老媽鐵定嚇死。
「要什麼?」再三催促。
「妳大概給不起。」闡揚悶哼著,已退為進。
「給不起?」闡優猜道:「很貴嘛?」
依單一扉的身價而言的確很貴。闡揚點點頭。
闡優咬一口吐司邊腳。「大概多少錢?」銀行裡的存款有多少?她暗想。難得女兒有想要的東西,再貴也得咬牙買下!
「如果是妳要買的話,一塊錢都不用花。」
闡優被模擬兩可的話搞的一頭霧水。「這麼好,什麼東西?」
是她先提的,所以不能怪她。好吧,至少可以不提名字,少嚇闡優一會。
「不是東西,是人。」
「人?什麼人要用錢買?等等──人又不能錢買,又不是買奴隸!」
「我的爸爸。」
闡揚早就知道她的表情會嚇呆,可是沒道理會臉紅啊!
砰!砰砰!砰砰砰……
心跳越來越快。冷靜!冷靜!
闡優極力鎮定。「妳今年幾歲?」
老套!轉移話題。「十七歲。」闡揚將敵手的棋路都已經想過一遍。反正就是要逼她,逼她想通為止!
「妳已經過了要爸爸的年紀。駁回!妳還想要什麼?」太好了,輕而易舉逃過一劫。
「爸爸。」既堅定又肯定。
闡優差點弄掉手中的三明治,定定望向闡揚,認真說:
「妳想知道妳的爸爸是誰?還是想要妳的爸爸?以前妳不問,現在都長大了才問,知道又如何?妳都十七歲了啊!」
「不是因為我,而是因為妳。總有一天我會走,我會去追求自己的夢想,到時妳只剩一個人生活,我會擔心,我會放不下妳。以前不問,是因為我可以待在妳身邊照顧妳;現在我問,是因為我已經長大了。如果沒有人在妳身邊,我真的會走不開。」
望著她的堅定,闡優撫慰她:
「我一個人也可以好好的,去追求自己的夢想很好啊!我又不缺手斷腳,不需要人陪的。」
「如果真是如此,我會看不出來嘛?」
闡優一臉困惑:「什麼?」
「妳明明就需要人陪!需要人保護!承認吧!妳心中一直只有他而已,妳為什麼不去找他?去告訴他一切!妳以為只要妳不說,痛苦便會消失嘛?」
闡優惶恐地摀住雙耳。……不會吧,女兒她都知道了嗎?
不!不要聽!不會的!她從來都沒告訴過闡揚任何事!
但是不說,那種感覺為何隱隱約約又從心底浮上?
「妳又要逃了?摀住耳朵就能逃的了嘛?就算我不說,妳的心也渴望著不是嗎?」
闡揚的聲調引來已經入眠的范雅廉。「闡揚,怎麼了?」
啊!……糟糕!她是不是逼太緊了?
闡揚伸長手摟抱住闡優,低聲道歉。
范雅廉上前將兩個母女環抱住。「吵架也是促進溝通的方法。」
「我又沒吵。」闡優放開蓋住耳朵的手。表面上神色自若,一顆心卻抖的厲害。
叮咚!
十一點半。這麼晚了會是誰?
闡優阻止兩人,起身去開門。
是一個體面的陌生男人,闡優看了一眼大概知曉,是范雅廉傷口。
「找雅廉?」
男人似乎碰了多次釘子,因此當闡優如此善意,忍不住張大眼微微淺笑。「是的,她在嗎?」
「誰啊?」闡揚忍不住問。
范雅廉猜出來者為誰,馬上躲回客房。
「幫我招呼客人。」闡優交代一聲,旋即追著范雅廉而去。
太好了!有事忙就可以按耐心頭的蠢動。就當女兒什麼都沒有說過。
「能查到這邊來,他一定費了很多心力。」闡優靠住房門,並不打算進房。
「不過晚上十一點半跑來,這個男人是不是有病啊?」闡優故意說。
「才不是!他是急著找我才──」范雅廉在闡優的注視下羞紅著住口。
「既然知道他急著找妳,妳還躲進房間?」
「有時候妳真的很壞!」她忍不住埋怨。
「偶一為之,看情況囉!」
「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他。」范雅廉低下頭,情緒低落。
「那麼就聽他怎麼說。用聽的不用面對,妳可以側對。」闡優皮皮地提供意見。
「事不關己妳才笑的出來!」
被她一說,闡優愣住。
是啊……事不關己則已,一關己則亂。
「事情總是要面對的。」吐出這句話,闡優自己也嚇了一跳。
「這句話我原封不動送還給妳!」范雅廉瞪她一眼。
唉!她就知道!范雅廉才不會好心放過她!剛剛跟闡揚在客廳講的事都被她知道了啦!
逃避?面對?
她當然也想面對啊,可是…她要面對什麼?去告訴他闡揚的存在?得了吧!都那麼久了,人家說不定已經忘了她,又何必回去糾纏他?
她沒有逃啊,只是根本不需要面對嘛!
「妳去哪?」
范雅廉越過她,回了一句:「當然是去面對事實啊!」
闡優追上去,早她一步進客廳,帶闡揚出門,留一屋子的寧靜給他們。
「去哪?」闡揚被硬拖出家門。
「散步。」
「現在?!」不可置信!十一點半散步?老媽有病啊?
「難得嘛!」闡優丟了件薄外套給她。
「可是范阿姨她……」闡揚仍不放心。
「放心!要怎麼樣早就怎麼樣了。走吧!」
一輪明月露出臉,微弱的星子嵌在夜空中,夜晚讓污濁渾沌沉澱,也讓人們打開了心門。
「媽──」闡揚還想問一堆問題。
「噓,不要說話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