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.
 
進入「亞斯」企業工作是闡揚的作戰計畫之一。
進「亞斯」並非容易的事,她生下來卻偏偏是「哪裡有困難就往哪裡去」的人,挑戰性愈高就愈能激發她的鬥志,並非好強,人總得往高處爬,打敗比自己弱的對象有啥好得意?打敗比自己強的人才能使自己的等級提升,才值得高興。
闡揚很順利地進入亞斯企業。只是她的工作範圍在十四樓以下,使得她無法接觸那高高在三十四樓的大老闆。
根據闡揚這一個星期來的明查暗訪,發現要探知單一扉的事簡直易如反掌,全公司的八婆──請原諒她如此辱罵公司裡的女性同胞,實在是因為她們垂涎單一扉的醜態令她很不爽。──莫不在討論單一扉。闡揚知道單一扉很出色,加上他總是神秘兮兮不知為誰而憂鬱的氣息更是迷煞一干女性。有時她躲在茶水間偷聽八卦,總是因他的豐功偉業而得意老半天。
可是苦無機會跟他接觸,著實令她頭疼。
嘟……嘟……
「喂?」
「媽!我是闡揚,妳今天有沒有乖乖吃飯?」
「唔,等會就要吃了。」電話那頭傳來心虛的聲音。
「叫妳不要只顧著工作,妳一定又只喝咖啡當早餐了齁?」
闡優習慣晚起,所以常會忽略早餐。
「咖啡喝多了對身體不好啦!」闡揚忍不住婆婆媽媽。
「好啦,等下就吃了,美華幫我買便當了。」可憐兮兮的告饒,其實是怕女兒禁止她喝咖啡。
闡揚忍不住拍拍額頭。「好吧。我今天晚上煎牛排,妳要早點回家,bye了。」最近媽又瘦了兩公斤,再受下去就變成皮包骨了。得把她那個漂亮老媽給養胖些才行。
收好手機,才一轉身,闡優差一點撞上柴居,她先穩住身體,也順道替對方捧住差點掉下的便當盒。
柴居見闡揚穿著公司的制服心下暗暗慶幸,吩咐她教便當送進總裁辦公室,他急急忙忙去赴嬌妻的午餐約會。
才剛煩惱沒機會,老天就給她送來一個,Thank God!
闡揚小心翼翼拎著便當,電梯直達三十四樓,一一向三個機要秘書含首通過三道自動門,她才順利進入總裁辦公室。
一直很想見識見識總裁辦公室究竟是圓是扁,她一進門就看傻了眼,光是氣派就屬國際級的,她眼前的一百坪單單儘用來做一間辦公室──一個人的辦公室。最吸引她的是一個日光室,裡頭有許多她認不出來的綠色植物,在清一黑色的辦公室效果意外出奇。另外還有很多很多書擺滿兩面牆,這點跟老媽很像,以及分門別類的檔案……
女孩子多少有虛榮心,而從不崇拜人的她打從心底敬重單一扉。
關於單一扉的傳奇,每個人都在傳頌。白手起家,在短短十年之內竄升為商界不可或缺的企業,身為總裁眼光不但獨特,觸角更廣及各行各業,朝著多元化發展。親眼見了才真正明白,單一扉有多麼了不起──才三十四歲耶!
一般男人三十四歲尚在醉生夢死找不到自己的目標;單一扉三十四歲卻建好了一座王國。這男人簡直是神嘛!難怪那麼多女性猛垂涎他了!
真的真的不能怪女性,從小到大被灌輸一堆白雪公主睡美人的美夢,因此舉凡女人不管美的醜的胖的瘦的心底總渴望能變成灰姑娘,有一天會被王子看上。這正是灰姑娘如此受歡迎的原因,反正自娛娛人,總好過人生沒希望。
只是非常奇怪,單一扉不曾有過誹聞,偶而是某周刊捕風捉影寫出來的娛人八卦。而聽說單一扉不傳誹聞的原因,據說是因為他在等一個女孩,──只是據說而已,反正還有傳言他是同性戀,說說也不會少塊肉,也沒人會去追究那個「據說」到底是據誰說。
依她看,那個女孩如今已長成一個女人,而且很美。
流言一出,從此單一扉被女性冠上專情與癡情的等號。
舉凡女生,莫不對年輕有錢聰明又專情的男人動心,單一扉囊括所有的項目,要教人不動心也難。
但是心動沒有用,行動更是不會有結果,別提要先過美男子柴居那一關,據說──抱歉又是據說,首腦集團的千金杜松羅鍾情單一扉,但是也得不到人家的青睞,──連杜松羅也求之不得的真心,其他女人的指望又更小了百分之九十九。早說過單一扉是個專情的男人。
最近這件事似乎已經驚動杜老董事長了,似乎不久後將會有好戲可以看。
偌大的辦公室空無一人,闡揚將便當擱在桌上,忍不住好奇推開右手邊的側門,單一扉臥躺在床上小憩,闡揚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。
算了,看他睡像如此深沉,也許真的累了。
闡揚小心翼翼關上開了五公分的門,悄悄退出這間豪華辦公室。
 
 
闡優才剛剛掛掉闡揚的查勤電話,即將辭職的助手林美華拿了一堆資料放在桌上。
闡優在台北市區租了一小塊地方作為辦公室。
當初在德國拿到心理博士學位的第一個念頭便是迫不及待回台灣。眼看台灣已經走入資訊時代,居住在都市的人口比例只增不減,台北人不斷求進步,可是堆積的壓力沒有適當的管道宣洩,尤其中國人習慣背負著壓力直到累垮也不願向人求救,認為找心理醫生是一件可恥的事情,沉默螺旋定律展開,越有壓力越不敢治療,終致惡化。
其實心理諮詢並不算是醫病,只是幫助需要的人找到鑰匙釋放痛苦紓解壓力。在修學位時,她也有多次臨床經驗,根據她那些德國「實驗者」的口碑,她得到了一份不錯的職業,只是後來她斷然拒絕留在德國任教,毅然帶著小闡揚飛回台灣,至今已過十年。
十年來她的努力並沒有白費。從一開始的「無」到現在的「有」,成果是令她驚喜的,台北人一步步進步,上門的人也許很少,她能幫助治療的也僅有這些肯求救的人,但至少她盡她所學而樂此不疲。就因她的精神可嘉,如今也稍有知名度,口碑相傳,上門求診的情況也「絡繹不絕」。
忙碌的同時,與她長期合作的助手最近準備結婚,婚後無法再繼續任職。為此闡優必須再重新找助手並訓練,可是一同相處十年,林美華的能力令她讚賞不已,哪兒再尋一個合作無間的助手?況且要重新訓練一個新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。
林美華知道闡優小小的腦袋瓜裡裝滿煩惱,但也無可奈何,並非她不願意工作,這裡薪水令人滿意又不用背負競爭業績壓力,只是她未過門的老公希望她能做一個全職的家庭主婦,她才不得不忍痛辭職。
「下午面試的資料都在這。」
「謝謝。妳先出去吧。」
闡優想想又叫住她。「幫我沖杯咖啡吧!」
林美華圓圓的臉蛋盈滿笑意。──
她的老闆,就愛喝咖啡。
 
 
辦公室其實很小,但是大辦公室也不符合經濟效益,又不是在做什麼了不起的大事業。
林美華正用咖啡機煮著連鎖咖啡店買來的曼巴咖啡,拜闡優所賜,她沖煮咖啡的技術已經好到可以自行開業。她不禁失笑。跟在闡優身邊學到的事很多,她想,她會很懷念個老闆。
電梯「叮」一聲,在這層樓停住,電梯門緩緩打開走出一個清秀的女人。
林美華堆起笑注視著她:「有什麼需要幫忙嘛?」
女人在蒼白的臉上擠出友好的笑容:「請問這裡是不是在徵人?」
「是啊,可是妳必須先寄履歷表過來,而且我們下午就要面試了。」
這麼說沒希望了──女人掩不住失望。
林美華見她似乎快昏倒的可憐樣,於心不忍的情感作祟,林美華請她在沙發上稍坐,幫她進去詢問。
不一會,林美華領她進去,送上兩杯香醇咖啡,繼續做她未完成的工作。
她想,無需再擔心。闡優八九不離十會錄用這個女人。
她太了解她的老闆了。
 
 
闡優一直在打量她。
那個女人清秀,白皙中掩不住脆弱與疲憊。
闡優覺得她很眼熟。
真的很眼熟。闡優站起身拉上窗簾,將日光射進室內,拿著杯子在沙發尋到一角坐下。她仍在搜尋她的記憶資料庫。
闡優一直處在背光處,直到拉上窗簾坐在沙發上,范雅廉終於認出來了!
雖然頭髮長了,雖然一身白袍,但那眼那眉那神態,那根本就是闡優啊!
她激動又壓抑的喊出聲:「闡優!」
闡優更加確定了,只是想不起名字,是高中同學……叫什麼名字呢?
不理會闡優的無動於衷,范雅廉幾乎快被重遇故人的喜悅沖昏頭。
「我是范雅廉!」
難怪她覺得眼熟,闡優終於露出笑容。
范雅廉蒼白的臉色難得浮現一抹紅潤,她激動地大叫:「妳十七年來死到哪裡去了?妳知不知道大夥每次同學會都念著妳,還有──」她有一大堆話想講。
闡優打斷她的話。
「先談談妳吧,妳剛剛走進來簡直就快嚇掉我半條命!」
闡優的好奇理所當然,范雅廉也知道自己的氣色有多麼狼狽。高中時代就已經沒有秘密可以隱瞞闡優,更何況是十七年後的闡優?
范雅廉開始敘述別後的種種,她的婚姻與委屈,她的悲哀。
她的一切委屈全化作淚水,傾洩在闡優的面前。
 
 
闡優帶回一身疲憊的范雅廉。
闡揚二話不說跑去整理空房間,打消原先煎牛排的計畫,反身回廚房準備好料。在忙碌的同時,她拉了一把闡優咬耳朵:「想不到妳也有朋友耶。」
語氣彷彿見到外星人般不可思議。
闡優敲了她一記:「妳以為我像妳一樣常逃學啊?」
換句話說,范雅廉是媽媽學生時代的好友。得到想要的情報,闡揚摸摸頭上剛被打腫的包包,回廚房忙去。
闡優倒了杯水給范雅廉。
范雅廉接過喝了一口。「妳妹好漂亮。」
廚房的鍋子掉了滿地。
闡優好風度的笑,然後慢吞吞的說:「她是我女兒。」
范雅廉的下巴如預期中掉下來。闡優忍不住大笑出聲,她那模樣……哈哈!
「妳還笑!」范雅廉右手接回下巴,自行推演:闡優有一個十來歲的女兒加上十七年不與她們連絡等於──十七年前遭遇了壞事?那麼闡優當年考上C大卻不就讀的原因與此有關??
「不是妳想的那樣。」用腳指頭也知道范雅廉在幻想什麼。闡優仍無法停住笑。天!范雅廉的模樣真的是太好笑了!
「媽!拜託妳節制一點好不好!」闡揚站在廚房門口,雙手正在解開生活工廠買回來的黑色圍裙。「快請范阿姨過來吃飯吧。」
阿姨?
阿姨!范雅廉第一次被十幾歲的女孩如此稱呼。
「妳既然帶我回來看見她,就一定得滿足我的好奇心,給我一個交代。」
早知道闡優是個怪人,居然連生孩子這種事也是!
闡優忍不住損她:「妳又不是孩子的爹,要什麼交代?」
「未婚生子!!」范雅廉不可置信。
闡優點點頭。
果然很像她的作風。「孩子的爸爸是誰?」范雅廉試探性的問,她真是太崇拜那位先生了。只是試探而已,她知道闡優不想講的事任誰也無法知道。
「我忘記他已經很久了。」闡優領著范雅廉在一張法式餐桌坐下,一臉平靜。
果然不願透露。「妳知道嗎?有一陣子大家都在找妳,學校也是、老師也是,不知道妳為何沒有到C大報到。柴居也跑來問妳的下落,好像是單一扉託他問的。我想妳大概忘了,單一扉總是拿第一名,後來他真的上台大。闡優?」
「沒事。妳精神好太多了,菜快涼了,吃吧!」
「喔。」范雅廉不疑有他,胃口大開的吃著。
闡揚卻發現,媽媽在聽見「單一扉」後便無法回覆平靜,即使她努力粉飾太平。還說忘記!不知道要騙誰!這麼膽小居然是她闡揚的媽媽,真是家門不幸!
不過幸好她這個做女兒的天生就有點聰明有點雞婆。所以囉!這麼聰明的她只好雞婆的插上這麼一腳。
 
 
闡揚很早就知道她的私生老爸是誰。闡優雖然沒說,可是天生遺傳到聰明的腦袋瓜子,這點小事尚不足以逃過她的法眼。
每一個私生小孩小時必定會問的問題,闡揚卻不曾問過,她之所以不問,怕是遺傳到闡優的「懶」,懶的去找、懶的去相認。媽媽懶性堅強,這輩子除了披白袍時才會展現精明,其他時候慵懶成癖,這輩子沒望可改。
不改也好,反正自小她就善於打點好自己和媽媽,家務事一手包辦,她非常喜歡看媽媽悠閒閱讀,慵懶聽音樂,每次陽光落在她身旁都會閃耀光芒,好像幸福就是這個模樣。
但是她已經十七歲了,漸漸意識到有一天得過自己一個人的人生,那麼到時候媽媽將會一個人,過著孤獨的生活。反正她現在剛好有一段時間空閒,索性做做好事,混進亞斯企業工作是假,探聽情報才是真。但是除了一些八卦之外,「正事」的進度倒是少的可憐。
叮咚!
幸好她還有一個鄰居的身分可以接近目標苦主單一扉,藉著地利之便成效應該比在龐大企業裡來的好,希望單一扉的性子不要太類似媽媽,總是拒人於千里之外。
闡揚端著一鍋燉牛肉,應門的是柴居。
當天的第二次行動就這樣硬生生毀了。
看來她今天運氣背的很。
「什麼事?」柴居靠在門口,雙手抱胸。
闡揚在心中哀怨地嘆氣。「這鍋燉牛肉請你們吃。」提高鍋子讓柴居看清楚,她可不是賣火柴的小女孩。
「妳跟我們家阿一很熟嘛?禮多必詐喔。」柴居摸摸下巴,打量她的眼光帶怪異。
闡揚乾笑。「我們是新鄰居啊,初來乍到,禮多人不怪嘛!」
柴居似乎是很難纏的對手,表面看起來帥帥無害,其實女孩子常會被這樣的技巧哄住。她當然不以為他在哄她,比較像是要保護單一扉,所以進行過濾行動。
「小妹妹,妳看起來有點眼熟。」雖然穿著家居,清湯掛面,但他依稀看過這張臉。
「老伯伯,你這招很老套耶。」逞一時口舌之後,闡揚想想不對,應該化敵為友,增加聯盟才是。「中午你讓我送便當給總裁。」也許柴居這位盟友是最大的力量。
「有印象有印象──」不對呀,一個領薪水的上班族哪付的起信義區這種千萬豪宅啊?「妳也住這裡?」
闡揚翻翻白眼,懷疑這位大叔是不是有重聽。
「不然我站在這裡溜狗嘛?」又逞口舌之快。
「誰啊?」柴居溜搭在門口的時間過久,男主人好奇地跚跚來遲。
終於有一個文明人出現。闡揚鬆了一口氣,將鍋子塞給單一扉。
「又來敦親睦鄰啊?」單一扉笑著問。
「是啊,今天是牛肉。」
「謝謝妳。」單一扉端著香噴噴的鍋子進屋,口水忍不住四溢。九點,中原標準宵夜時間,拿了兩副碗筷招呼著深思的柴居。
「她常來?」
「第二次。」
「叫什麼名字?」柴居很有興趣。
單一扉邊吃邊笑:「你想找第二春啦?」
「神經!」柴居敲他一記,單一扉險險將俊臉從鍋子救回來。
「謀財害命。」他繼續大倓美食。
「喂!」
「闡揚。你真的對她有興趣啊?」單一扉仍不知死活。
「你欠扁。」柴居K他一拳,單一扉回他一記螺旋踢,兩人登時打起來不亦樂乎。
「我覺得那位小妮子的目標是你。」柴居別有深意的說。
 
 
活像打了仗一般累。闡揚原想泡泡熱水澡,一見闡優房門透出暈黃光線,她便順道踅了進去。
「范阿姨好多了嗎?」
「妳媽心理博士拿假的嘛?」闡優比了個「V」字送給女兒。
「為什麼?」
「情傷。三十四歲的女人還能煩什麼?」
闡揚爬上床攬住她的肩頭問:「妳不會嗎?」
闡優垂下睫毛,掩住不會說謊的眼眸。「也許會吧,反正也沒機會了。」
「妳不想戀愛喔?」
「想死了。」
「可是妳都趕跑向妳求婚的人耶。」
「孩子,老實說──妳是不是戀愛啦?!最近老愛問我這種問題。」懷疑心頓起。
做媽的闡優也蠻好奇的。女兒會愛上什麼樣的男生呢?
「妳愛他嗎?」闡揚沒有做正面回答。
「誰?」闡優明知故問。
「我的親生老爹。」
「雖然再也見不到他,不過愛不愛應該讓他第一個知道吧。」
「媽……那妳愛我嗎?」
「愛啊,傻孩子。」闡優反抱她。
那麼就是愛她爹了。所以媽媽才會這麼愛她,把遺憾化成愛和希望堆砌生活。
這世上,媽媽除了「他」之外不會再接受任何人了。
她了解,因為她是女兒。
 
 
范雅廉在闡家住了幾天,心情已恢復得差不多,闡優查看行程並沒有人約診,因此停止營業一天拉著范雅廉逛街。
「租禮服做什麼?」她們站在一家華服店門口。范雅廉知道這家店兼營出租禮服,提供租借服務。
「後天晚上要用。」
「那租兩套幹麻?」
「另一套是妳的。」闡優把念頭轉到范雅廉身上。「妳喜歡哪種顏色?紅色配妳的膚色,看起來紅潤健康,──這套如何?夠性感!」她已動手拿了好幾套往范雅廉身上比畫。
「拜託,我從沒參加過晚宴,會出糗的啦!」
「所以才要陪我去啊。」闡優可憐兮兮地盯著范雅廉。「我也是第一次去。」
「那妳還接受邀請?妳自作自受!」范雅廉發誓絕不心軟。
「人情壓力,我也不想去啊,拜託拜託啦!」闡優已經變成小鹿班比。
「不行!」士可殺不可辱,出糗之事絕不做!
「那,妳陪我去打個招呼就走好不好?」
「只打招呼?」她瞄一眼可憐兮兮的闡優,有點心軟。
「對呀對呀,」趕忙保證。「只打招呼就走人。」
「好吧。」終於還是退讓。
找了家咖啡店解決午餐,闡優和范雅廉靜靜品嘗飯後甜點──巧克力聖代。
「妳這些年到底怎麼過的?」范雅廉忍不住問。
「就跟天下所有的未婚媽媽一樣。」闡優挖乾最後一口聖代,丟下湯匙。
「妳不後悔?」
「我看起來像後悔嗎?」沒錯,范雅廉關心她,這是全天下人都會問的問題。
後悔嗎?問她一千一萬遍答案都不會改變。不會!不會!「闡揚很乖的。」
「我知道,這麼乖巧的孩子,肯定男方基因很好。」范雅廉陷入極度羨慕中。「可惜我不能孕育孩子。」
「別介意,妳的基因不好,還是別禍害下一代的好。」
「死闡優!」她做勢槌了一記。眼睛忍不住溢出悲傷。
「有想過要領養嗎?」闡優知道她介意,暗罵自己粗心。
「想過,但是婆婆不允,她希望我們離婚,讓我老公再娶。」
「妳老公怎麼說呢?」
「標準巨蟹座,孝順母親不違逆。我想我們可能快完了,現在只是拖延罷了。」
十七年明明那樣長久,但彷彿一切都銜接上了。范雅廉還是范雅廉,闡優仍是闡優,多的只是經驗與記憶。歲月的齒輪不斷向前推動,慶幸的是人尚未變。
情也在。
「要不要去看看闡揚?她上班的地點好像在這附近。」
「什麼公司?」
「等等,我問她,」闡優掏出手機播給闡揚。
「亞斯?」闡優臉蛋悄悄變色。
「那棟建築物?!」范雅廉高興地喊出聲。「亞里斯多德!」
「走吧。」
闡揚何時混進去亞斯啊?難道她知道了嗎?
算了,硬著頭皮走進有機會碰見他的地域。
會見到他嗎?
 
 
「所以說下半年度的中心以首腦集團的合作案為專案重心──阿一?」柴居原在做報告,但單一扉明顯的不專心令他不得不暫停。
單一扉突然跳下車,車陣因這突如奇來的變故差點煞車不及,只是差點而已,搖下車窗罵了幾句髒話便又重新上路。
柴居也跳下車,追上單一扉。
「怎麼了?」他沒見過單一扉神色如此古怪。
「我看見闡優。」不,其實他只看到背影,但那種感覺,她所給他的感覺就是闡優。現在望過去,那背影卻已消失在人群之中。
「回去吧,一扉。」柴居攔住焦躁不已的他,平心道。
「不,我──」
「你太累了。」希望越大失望越大。柴居迅速看過一遍人群。他不想跟著窮開心,一旦假象揭穿什麼也沒有,心只會更痛。
不想再看單一扉的心碎掉。不想。
但是已經來不及,柴居抓住單一扉的時候,西裝外套迅速被滴落一顆水珠。
僅僅一顆。
來不及,單一扉的心還是碎掉了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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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.
 
   十七年前的單一扉十七歲。
十七歲,以台灣正常教育年齡折算下為就讀高中的學生。
而且還是要命的高三生。
在這種「一塊招牌砸下來,十有九個大學生」的社會,就讀大學已經變成一種趨勢,上國立大學更是四五年級父母寄望在小孩子身上的願望。
其實這年頭國立雖然學費較為便宜,但是許多私立明星高中比排行榜前幾名的國立高中還要吃香,原因不外乎是升學率高。此外,也不乏有前大佬寧願掏錢讓子女進私立明星高中,只因為那比較符合他們的身分──貴嘛!
台灣北區,排行第一名的私立名媛高中(鋒頭健,所以排行第一)坐落在靠近陽明山區中。所謂的名媛理所當然全都是集名望與地位於一身的富家之女。
或許有人要抗議,都什麼時代了,居然還有這樣打著只賺錢的學校行教育之實,難道沒人會反應嘛?
別傻了,市場供需如此,又加上是私立高中裡獨一無二的女校,全省高中男生莫不渴望能與名媛高中沾上邊,見識見識名滿全台的美女學園。
女生以進名媛高中為榮,男生以看名媛為樂,誰還真正有閒功夫反對?
名媛高中校門正對面是稱霸全省升學率的男校──私立「風鳥高中」,和「名媛高中」不同的是,「風鳥高中」並不只限收有錢的名門子弟,清寒學子也可憑優異成績申請入學,學校也會撥款補助這類清寒學子。
兩所學校面對面不稀奇。距名媛和「風鳥高中」步行二十分鐘的路程有所省立「不動高中」。「不動高中」雖然離另外兩所高中較遠,但卻形成三國鼎立的局面。
如果說「名媛高中」專出美女,「風鳥高中」以升學率制覇,那麼「不動高中」的特色就在於學生能靜能動──毫無危機意識。
高中三年玩兩年
最後一年拼大學
這兩句是歷代畢業生所流傳的「不動」名言。
「不動高中」的應屆畢業生大都能考上自己想要的科系學校,不幸落榜者再奮鬥一年之後考上的機率也是百分之百。
不求擠進人人稱羨的熱門科系,但求無愧於心,只願忠於自己心中的目標,是「不動高中」多年累積而成的校風。
也因此,外界對「不動高中」的批評指教有如黃河滔滔不絕。也許是因為成年家長擔心兒女有樣學樣吧!
最奇怪的是,無論是「風鳥高中」的男學生或「名媛高中」的千金小姐多數都擋不住「不動高中」男女學生致命的吸引力。
所以,當杜松羅苦苦追求柴居的事在「不動高中」傳出時,一點都不令人驚訝。
杜松羅是名媛高中的校花第二順位,第一校花的美譽她讓給了三年級學姊,自願退居第二。照理說,這類內外兼得的女孩已屬稀有動物應該列管保護,何況她又如此傾心於柴居,沒理由拒絕才是,然而柴居就是拒絕了,又再度跌破眼鏡。
不論柴居如何拒絕,杜松羅總是不棄不餒。
這日放學,每週一次的戲碼又重新上演,引得不少人遠遠觀望。
闡優和一群同學走進現場時,當中有個女同學忍不住抱怨起來。
「真奇怪,柴居到底不滿杜松羅哪一點?如果我是男生,死也要把她追到手。」
「可惜妳不是男生,下輩子投胎請早。」
「是啊。」真的有人嘆起氣,怨恨自己生為女身。
「不過柴居的FACE還亂罩一把,聽說南部有女學生組團專程來我們學校看他耶──」
「真的假的?」有人發出質疑聲。
「他除了臉好看、球技不錯之外,課業倒是平平。」
「對呀。有他死黨在他身邊,柴居的課業就不出色了。」
「妳說單一扉啊?」
「不然還有誰?」
一提到單一扉,全體女生不管有沒有男友都沸騰起來,妳一言我一句地津津樂道起關於單一扉的事蹟。
「其實單一扉才真的好看,氣質也好,只是不常笑罷了,不過我有一次瞄到他笑,簡直快暈眩了。」
「對呀對呀,我也看過一次。」某人附和。
「難怪他不愛笑,否則柴居只能到北海去牧羊了。」
「喂!太過分了!」兩位柴居忠實擁護者義憤填膺抗議。
闡優默默聽著,有時會湧起笑意,但大多時候她都是沒有表情的。
「闡優,妳來評評理!」
「哦,基本上我是不參與任何黨派的鬥爭,妳們兩大黨自行解決恩怨吧。」通常這種女人的戰爭她能避免就不會讓自己捲入。
「闡優,妳生氣了?」而她沒有表情時總是讓人誤會她在生氣。
可是,人總不能成天一直笑著吧!笑久了也是會抽筋的。
……做人還真是難。
闡優擠出笑,「我們到咖啡店去坐坐好不?」
一想到美味的香草蛋糕和咖啡,一群嘴饞女忙著用手接口水。
她們滑稽的模樣惹的闡優噗赤而笑。
一夥人大笑著走出「不動高中」,絲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。
青春就像太陽,明亮又耀眼。
 
 
闡優這個人或許是怪胎。她的情緒多變,面對不同的人就用不同的態度。但在某些程度上對人是無害的。她只是忠於自己的感覺。
闡優令人很難懂。
起碼她的同學都不懂她。而范雅廉則算是比較接近闡優內心的人,雖然她也常不懂闡優的邏輯,可是陪伴在闡優的身邊聽她異想天開的言論,看她處理事情的態度,范雅廉就算不用開口,氣氛也不會凝滯。
但最近,她開始蠢蠢欲動了。
「是春心蕩漾。」闡優調笑她。
「現在本來就是春天!」
「夏天快到了,小姐,妳未免蕩得太晚了一些。」
「離畢業季也快到了。」范雅廉不回應她的調侃,轉而悲風傷秋。
闡優聽出了她的話中話。她哪裡是捨不得畢業,是捨不得她暗戀三年的人!
「學日本少女漫畫啊!向他要第二顆紐扣,告白囉!」闡優亂出餿主意。她非常享受當狗頭軍師的感覺。
「說的容易喔……」范雅廉哭喪著臉。「連名媛校花杜松羅他都不要,哪看的上我這顆平凡的小白菜啊……」
「我倒認為小白菜挺好吃的。」她在范雅廉的佯怒下乖乖閉上嘴。
「妳喔!」范雅廉小姐無奈嘆口氣。「我真羨慕妳!」
「我?」做了什麼事莫名其妙被人羨慕?
「對啊。」
「有什麼好羨慕的?」她自認成績可沒好到天怒人怨的地步。
「我問妳,阿葉喜歡誰?」范雅廉提出一個與她們同群女孩子的綽號。
為了方便或者表示親暱,她們總習慣以綽號相稱。
「六班的雞蛋。」因為頭型像極了雞蛋,因此綽號於焉而生。
「小夏的男朋友?」
「隔壁的小豬。」
「小R呢?」
「跟妳一樣敗倒在柴居的『學生褲』下。」
「最後一個,芊芊哩?」
「十二班的魔鬼。」說了一大堆,她還是不明白。
「那妳覺不覺得漏了什麼?」
「啥?」她被搞的糊裡糊塗。
「除了妳之外,我們不是有男友就是心有所屬。」
「說的對耶!」她終於恍然大悟。
「妳是不是有病啊?」范雅廉拍著額頭,無語問蒼天。
「嗯……也許我是蕾絲邊……」闡優沉吟半响後一把抱住范雅廉。「乖,不要怕,讓我親一口看看有沒有感覺。」
范雅廉嚇了一跳,狼狽萬分逃開闡優湊前的紅唇,推了一把闡優向後跳開。
「死闡優!」她啐了一口,急急忙忙跑回教室。「被妳喜歡的人一定很可憐!」
用眼神送走范雅廉,闡優的笑容不自覺褪去。
看著週邊同學為自己喜歡的對象煩惱、高興、悲傷、流淚,她有時候會有一種錯覺,以為自己幻化成仙,在雲端上看人間的情愛。
有什麼辦法?她就是心如止水呀──
心如寧靜海,八風吹不皺。
 
 
闡優心情很不好。
范雅廉不猜也知道。俏顏垮下不說,早上同學彼此間打招呼時,她連哼也不哼一聲。
原以為過了一個上午,闡優氣也該消了,沒想到下午開始課程,她還是繃著一張臉。
本來不想問的。闡優如果想說就不會忍到現在。不過在其他人想問卻又不敢問的狀態下,一致陷害她當替死鬼。
「為什麼是我?」
「因為妳跟闡優比較好。」那些怕死又不要臉的姊妹淘齊聲放話。
結果,她很沒原則的扛起這項重責大任,打算放學回家的路上再進行盤問。
但是皇天辜負苦心人。
「喂,闡優,喂!」她只能對著騎變速車的倩影大喊。
闡優留給她的臨別贈言是一句:我先走了。
「任務失敗。」范雅廉自知雙腿難敵兩輪,只得認命返回基地回報。
「失敗?!」幾張嘴尖聲嘶叫。
「任務失敗就該受罰。」
「是。」她認命,連垂死的掙扎也懶的白費工夫。
「罰妳請一頓好料。」
「是。」她暗自怨嘆,這個月的零用錢只得飛了。
闡優真是害人不淺。
 
 
全速衝下坡,闡優正享受著風吹在臉上的快感,一轉彎卻差一點撞上一群人,她急忙煞車,尖銳的聲響直上天際,瞄了一眼杵在車前一公分的人,她勉強擠出笑小聲道歉。
不甚在意地拉正車身,右腳踩上踏板,一轉眼便修正路線上路。
「你沒事吧?」大夥兒拍拍杵在當場差點被撞上的單一扉。
「沒事。」柴居替單一扉回答。「他只是興奮過度。」
「啊?」大家莫名其妙的揪著柴居。
差點被撞也會興奮?
「我又沒說錯。」柴居為了證明所言非假,撞撞單一扉的手臂。「我說的對不對?」
單一扉回過神,避免正面回答,酷酷說道:
「走吧,不是要我考前猜題嘛?」
「怕什麼!大不了夜宿你家。」這是身為男生的福利。
只有柴居知道,在那張酷臉之下蓄有多麼澎湃的熱情。
時機已到,如果再不行動,他也許會失去這麼恰好的機會。
離畢業只剩兩個月了。
單一扉這個皇帝不急,倒是急死他這個苦命的太監。
……唉……他這麼帥也變成太監了……真是自貶身價啊……
 
 
最後一堂模擬考完畢的下午,一大堆準聯招生準備解放自我,清除身心疲憊。
疲憊?真是藉口!找機會偷懶才是目的!
五個女生加起來一個半市場苦口婆心邀請闡優同行,她卻絲毫不為所動。
最近闡優非常不開心,這種感覺連烏龜都可以感受到,更別提陪在她身邊的粉紅佳伴。只是沒有任何一個人通曉她的心,在她不願開口的情況下,大家都只能在一旁窮擔心罷了。
雖然闡優沒有刻意降低氣氛,可是空氣中總是有一股沉悶的氣流盤旋其中。
「我真的不想去。」她在盛情中嘆氣。
「別這樣嘛!一起吃飯逛街,大家好好玩一下!」
「對啊。」
「我想回去睡覺,昨天熬夜。」
盛情難卻原來是這種感覺,可是她非推辭不可。
「算啦,讓她回去睡覺吧。」范雅廉挺身而出。
「她最近氣色不好、精神也很差。」
闡優淡淡一笑,給范雅廉一個感激的微笑。
在分岔路上,闡優跨上她的單車,朝她們揮手。
「好好玩!」遠去的倩影頭也不回向她們喊著。
「小心一點喔!」
「闡優是不是生病了?」
「我看是那個來了。」
「每個人都會有低落的時候,別亂猜了,再不走就趕不上下山的公車了。」范雅廉終結這個話題。
 
 
沿著一條山路野花盛開於兩側,彷彿隨山路無止盡的蜿蜒而去。
原本想藉著自然洗滌內心裡的不暢,想不到早已有一群人盤據著唯一的通道,雜亂的人聲四處散開,整座山谷回蕩吵雜的聲響。
她本想掉頭繞路下山,但是莫名其妙的狀況引她好奇停留。
闡優以為的一群人分屬三國:一是名媛高中,以杜松羅為主的女生團體;二是風鳥高中義憤填膺的男孩團體;最後則為本校的學生,七八人中她只認出柴居和單一扉,其他人則沒見過。
遠遠一瞄,大概就知道其中的曲折:無非是風鳥們傾心杜松羅,誰知她沒把風鳥放在眼裡,一心一意在柴居身上。
只是……真的是柴居嗎?闡優突然興起這個念頭。
大概是情況太複雜,闡優已站在他們二十步之內卻沒人發覺,也因此聽全她們的對話。
可惜,范雅廉她們全逞口舌之慾去了,否則這麼好玩的事怎能錯過?
看來好戲才剛要開始,之前的喧嘩儘是配角所潤戯的開場,唉……真是難為了風鳥的一干高等生。
「終於見到你了。」女主角眼眉含情,嬌羞地低下頭。
「不是每天都見的到嗎?」柴居被堵到,逕自生著悶氣。
杜松羅眼含電波,視線越過柴居看向他身後的人。
「你不覺得你很殘忍嗎?」她楚楚可憐的氣質迷走一大票風鳥的魂兒。
站在柴居身後的單一扉暗自瞪了一下好友,用眼神傳達不滿。
怎麼那麼不小心!
我怎麼知道她會在這邊堵人!
柴居無辜地回答單一扉眼裡的控訴。
反正由你來搞定她。
單一扉下了指示。
太過分了吧!你沒看到她帶了七八個打手來嗎?
柴居忍不住吹鬍子瞪眼。
單一扉調過視線,不去看他的控訴。視線不期然遇上一個偷看的身影,掘走他所有的注意力。
顯然闡優也發現單一扉的注視,她將食指放在唇間,示意要他別張揚。
「妳不覺得妳太有毅力了嗎?」柴居在杜松羅小姐面前收起騎士精神。他最不喜歡軟啪啪的女孩子了,秉著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聖人情操,義不容辭為單一扉擋掉她的癡情。「我拒絕了妳三百六十五次,妳不覺得妳更殘忍嗎?害我浪費了許多口舌唾液。」
杜松羅咬咬下唇,有絲難堪,偷看單一扉一眼,見他沒將注意力放在她身上,更是黯然神傷、泫然欲泣。
這一招讓捨不得美人落淚的風鳥們自以為是強出頭,矛頭指向柴居,一時情況又混亂起來。
喔喔,看不下去了。
闡優最受不了暴力事件,把腳踏車向後退了十幾步,她跨上車,「叮呤叮呤」地向他們衝去。
「抱歉,讓讓。」
一群男孩殺豬似的尖叫,一邊讓出一條路讓闡優橫行而去。
單一扉也上了他的機車,不等其他人,丟下一句話給柴居:「我先走了。」
柴居認命,篤定將來一定會當單一扉的萬能總管。
柴居沒多久打發好其他人,追上故意放慢速度等他的單一扉,並駕而行。
柴居忍不住開口問他:「你真的不動心嗎?杜松羅似乎真的很喜歡你。」
單一扉似認真非認真:「我的心很小,只容得下一個人而已。」
不知道為什麼,柴居有一種預感,單一扉那顆很小的心今生今世大概只容的下那個人了。
 
 
白雲悠悠。
難得清閒的午後,躺在草皮上看蔚藍天空真為一大享受。
不動高中外有一塊斜坡,面積不小又加上綠草青蔥,使得學生們很愛聚集在此。
不過這個時刻除了闡優之外,不見任何學生的影子。
因為現在是上課時間。
不上課跑出來看天空,還會有什麼原因?
「喔────翹課。」
闡優單憑聲音辨識來人,連抬眼都懶。
「妳還不是一樣。」
「反正是自習課。」小夏邊說邊落坐在闡優身邊。
「怎麼了?心情不好?」闡優隨口問了一句。
「哪有?」
「沒有妳幹麻偷跑出來?」
「想和妳一起吹吹風。難道也不行?」小夏槓上闡優,兩人對望一眼後噗嗤笑出聲。
小夏大笑過後吐了幾口氣,也學闡優以手為枕躺在草地上。
以前怎麼不覺得天空美呢?湛藍地彷彿會將人的靈魂吸進去似的。
「怎麼了?」小夏回過神,又聽闡優問了一遍。
她只覺得想哭。
「我好像開始喜歡上小豬了。」
「他不是妳男友?」闡優茫然。男女朋友不是兩情相悅進而交往的嗎?
「我只是想……他追了我那麼久,蠻可憐的。等到他不喜歡我之後我就可以不做他女朋友了。可是現在我卻喜歡上他了。」她越說越沮喪。
闡優幾乎大笑出聲。然而她只是搖搖頭。「這有什麼好擔心的?假如這世上人人都在比誰先付出真心,這世界會變的多奇怪啊?如果妳怕當初就不該答應小豬,既然妳同意了,付出真心有何不好?」
「可是……我不知道他有多喜歡我。」小夏蠕動著嘴唇。
「喜歡哪能用看的啊?去體會,去問他啊!」闡優真的被打敗了。
「萬一他不喜歡我了呢?」標準的杞人憂天。
「他不喜歡,妳可以喜歡啊!誰規定非要雙方意願才能算真感情?」闡優突然嘎然而止。
雖然她說了這麼多,可視實際上她一點也不曾體會過。
當然,她最近心情不好。不過她稱之為「低潮」。低潮並不像經期那麼固定,偶而幾個月會突然地情緒低落,然後復原到水平線。
不過這次她清楚地查明導致這次情緒低落的原因。
說穿了,很簡單,只是「喜歡」。
說明白點,也就是她找不到可以令她喜歡的男生。
因此,她對小夏的一番說教,說到最後自己竟啞口無言。
小夏的心中有人;而她卻是空空如也。
為什麼她沒辦法動心呢?
「有時候喜歡一個人為他煩惱也是件好事,總好過心裡頭空空如也。」她呼出一口氣。
而心頭空,反而更難過,彷彿遺漏了什麼似的,怎麼填也填不滿。
不是寂寞,而是難過。
 
 
沒事留在學校的下午,有事找上門。
星期六的下午照樣風和日麗,整座學校除了三兩個學生之外大都找樂子去。闡優被導師留下來出公差,事情辦妥正想走人時,突然被一個同班同學拉著跑。
「發生什麼事?」失火了嗎?為什麼那麼著急啊?
「唉,妳別問。」同學的臉笑得挺曖昧。
看來不是失火。雖然一頭霧水,闡優還是任她拖著。
轉個彎,眼前赫然站了兩個同屆的男孩。
還是不解。闡優茫然望向同學。
同學指著其中一個男孩:「他想和妳做朋友。」
闡優抬起頭看著一張清秀的臉。
下一刻她便沉下臉,喃聲說:「無聊。」
拂袖而去。
同屆的兩男一女呆立在原地,半天說不出一句話。
通常普通女孩應該會羞答答地答應吧,為什麼闡優……
「想知道嗎?」偷偷尾隨而來將一切都看在眼裡的范雅廉好心要為大家解惑。
兩男一女點點頭。
「其實答案很簡單,」范雅廉停頓一下,釣釣他們的胃口。「闡優很討厭這句話。」
這就是答案?
范雅廉看出他們對這答案的不滿。「你還算好的咧!上回有個傢伙跟你說同樣的話,闡優的回答居然是:『難道你一個朋友沒有嗎?』」
說明完畢,她也該功成身退了。既然那三個人還是無法接受事實,那就只好放任他們繼續口吐白沫啦!她得去找闡優了,恕不奉陪。
 
 
「就知道妳在這。」范雅廉撿了一個與闡優同桌的位置坐下。
闡優高一時曾經在這間咖啡屋裡打過工,此後也常常混在這間咖啡屋裡,每次下課幾乎都可以在此看見闡優的身影,要找她,這可能比闡家還容易找到她。
闡優喜歡咖啡屋裡的裝潢,她常說坐在咖啡屋裡喝咖啡好像置身在夕陽裡,很溫暖。
咖啡屋店名叫做「Sun Flower」,中文譯做向日葵,不過闡優總是喚它英文。
范雅廉猜想,最主要讓闡優長年窩在這間咖啡店的原因,莫過於店離學校近,懶得再去尋找別間。
闡優雖然喜歡喝咖啡,可是卻不太懂咖啡,連很基本的曼特寧和藍山兩種口味也分不出來,她只是純粹喜歡咖啡罷了。
認識闡優也快三年,范雅廉至今學會的就是──闡優做了什麼事,她都不會驚嚇到了。
摸不透闡優,所以她只好站在一旁乖乖看。
反正跟闡優在一起日子也不會太無聊就是。
「妳知道嗎?那三個人大概被嚇到了。」
闡優將熱咖啡遠離唇邊,換上一張無辜的表情:「我有很兇嗎?」
「妳沒笑。」
沒笑?那大概看起來的確會不慈祥了。認識她的人總是說她不笑就像在生氣。
「我哪笑的出來?」闡優有一絲絲後悔,不該如此不禮貌。
「妳真的不動心嗎?」范雅廉好奇心旺盛。
闡優蹙起眉頭,喝了一口咖啡:「本來是有可能的。」
「蛤?」
「可惜他挑錯時機,如果是前幾天我可能會答應也說不定。」
「啊?」她一個字都沒聽漏,只不過得重新輸入腦子組合便是了。「可是妳不是最痛恨人家說這句話嗎?」
「對啊,所以換另一種相遇方式就好了。」
闡優果然很難令人摸懂。
算啦!闡優就是闡優,要她陷入情網……
闡優有沒有可能陷入情網?
老實說,范雅廉實在很期待啊!
一個屬於闡優的愛情故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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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.
 
「亞里斯多德」是一棟綜合性商業辦公大樓,樓高三十四,外頭以淡藍色系大塊鏡面構成,將來往的車輛行人以及都市的面貌實況轉播,據說台北人已把這幢建築物列為台北特色建築之一,神秘的是至今設計者的名號尚未公開,亦無從打聽,彷彿這幢建築物憑地而起似。
「亞斯」企業從美國發跡,為資訊業界的新興勢力,爾後才慢慢將重心轉回台灣,成了雄覇東西方的跨國性集團,既然以台灣為決策重心,總公司設立在「亞里斯多德」,各重要單位盡皆設於此棟大樓。
這類的大樓自然不乏專業性人才,不過那是指十四樓以上,十四樓以下以女性職員為多數,專門處理公司支援性業務,這類安排並非扁低女性職場能力,只是根據統計大多數女性就存在於結婚後以家庭為重的念頭,稍有雄心壯志的傑出女性自然不會被埋沒,人資管理處將依其專業評斷及工作表現將人才妥善安排。至於胸無大志者,只要將分內工作妥善處理得當,也不致苛責。
畢竟,是女孩子嘛。
趁著午餐時間,休息室熱鬧的像是間超大型菜市場。
「這一回是柴秘書還是董事長做封面?」甲女問。
乙女將「時代」封面現給甲女。「是董事長。」驕傲的表情彷彿雜誌上的帥氣男人是自己的男友。
「好帥!」丙、丁、戊、己、庚、辛,以及其他無以數計的女性蜂擁而上,差點將那本「時代」給搶破。
闡揚喝著熱茶,有點摸不著頭緒。那只不過是一張雜誌的封面照片而已,又不是真人,有必要瘋狂到這種程度嘛?
壬女好心替闡揚講解:「妳才剛進來所以不知道,董事長的未婚身份已不知讓多少女人哈死,如果有朝一日被看上,馬上麻雀變鳳凰,榮華富貴今生享用不盡。」
闡揚瞄她一眼,心中暗回:「閣下必定也哈死這鳳凰寶座了吧。」
癸女也接著說:「只是我門這些下級職員哪有機會看的到董事長啊!」
好說好說,既然知道自己的份量就滾回家去看衛視中文台重播N遍的「東京仙履奇緣」做妳的春秋大夢去吧!
闡揚缺德地在心中恥笑。
壬女抱著雙手,發出夢幻般的呢喃:「要是真能被董事長看上該有多好啊?」
啊啊啊!發情啦!才沒妳的份,醜女!闡揚心中又暗罵了一句。
壬癸兩女相望,同時嘆口氣,認命道:「下班後去買『時代』吧。」
既然見不到本人,看照片意淫總也聊勝於無。
 
一個男人十七年的時間能做多少事?
尤其是單一扉這類型的男人?
夠不夠讀完大學、服完兵役、拿幾個學位、順便興辦一所企業?
十七年,當然也足夠用來娶妻生子。
可是單一扉三年讀完大學、二年服完兵役、三年拿了四個學位,其餘的時間用來建立「亞斯」企業,並沒有多餘的時間娶妻,更別說生子了,反正他才三十四歲嘛!何必急著娶呢?007還不是到處遊戲人間,老婆得要慢慢挑,將來可是要過一輩子的──
去騙無知的女人吧!若果真如此,為何始終不見單一扉動心?偶而的花邊新聞還是記者不甘心這位青年新貴沒有緋聞,硬是胡亂鄒蓋捕風捉影,滿足好奇的廣大群眾。
到底單一扉是真的不動心,還是另有隱情呢?
其中原由恐怕只有與單一扉相交二十年的秘書長柴居先生最了解。
難道是斷袖之癖嗎?柴居先生早已有家室,單一扉之所以單身是為高中時期出現的咖啡女孩──闡優。
這兩個字也是他們兩個的秘密,柴居知道這個名字不能公開,雖然藉助媒體的力量也許可以尋找到消失的她,但是單一扉就是不願意。
難得見一個人,尤其是男人,之癡情的。害柴居崇拜這位好友崇拜的要死,但是一年兩年過了,甚至十年都過了,初時的崇拜跟著時間轉變為擔心,再這麼下去,他還要等多久?
因此,後面這幾年柴居想盡辦法、苦口婆心勸單一扉「變心」,如今,十七年都過了。
一個人能有幾個十七年呢?
柴居當然也委託過偵探尋找闡優的下落,可是費盡心思就是得不到闡優的消息,彷彿這世上不曾有過這一號人物。
莫非這女孩是外星人?
真不知道這女孩生來是害單一扉還是助單一扉?
如果她沒有消失,相信單一扉不會把所有心思全放在「亞斯」企業上。
那麼,她究竟為何消失?
 
 
悠閒放鬆的午餐變成商業性交誼說有多倒楣就多倒楣。
柴居輕鬆在單一扉耳邊小人:「回去記得提醒我看星座書,你的運氣老是很背,我乾脆幫你跟葉孤紅老師約個時間改改運吧!」
單一扉白他一眼,桌下暗中賞他一拳。
運氣背?早在十七年前就背了。唉,怎麼又想了呢?
不想不想,趕快回到現實來。「對方也是半導體龍頭,你還挺有膽子的嘛。」
「我是說你背,走到哪裡杜松羅就跟著在那邊打轉,不如你湊合著用,看在她僅次於你的痴心程度,你們兩個在一起就可以成立『痴心俱樂部』,這點子不錯吧?」柴居嘻皮笑臉的模樣全給身高185的單一扉給擋住,才沒在杜家面前失了禮數。
「神經。」
「多謝謬讚。」
兩大帥哥的唇槍舌戰在落座後收兵,面對公事時兩人向來嚴謹,而且也沒必要在外人面前展現兩人深厚的「友誼」──如果這樣也算的上的話。
最近亞斯企業與首腦集團合作開發新軟體,接觸的機會驟多,杜家的掌上明珠杜松羅便時常出現在會議中,單一扉也不好意思開口趕人,杜松羅也沒有做出干擾的事情,他總得賣個人情給合作夥伴。對於杜松羅其實沒有多大印象,從八卦王柴居的情報得知她不乏企業家二代的追求,只是都看不上眼於是蹉跎至今。
煩哪。不是因為杜松羅的事。別人是好是壞皆與他無關,煩的是心境,是他自己,每年皆如此,應該是夏天將要到了……
夏天。他的一切開始在這個季節,結束也在這個季節。都這麼久了,難道還不夠忘記她嗎?都十七年了呀……。
「一扉?」柴居察覺到異常蒼白的單一扉,趕忙向杜家告罪,匆匆忙忙起身,扶著單一扉走人。
杜松羅收不回跟隨的眼光,愛戀盡數浮在眼中。
杜父見狀嘆了一口氣,不知該說什麼。一個三十四歲卻仍待宇閨中的女兒,他不知為此白了多少頭髮。女兒又不是醜八怪,在上流社會可稱的上是數一數二的名媛;也不乏青年才俊追求,即使早已超齡仍有不少人揚言守候著她。怪只怪他這個老爸當年多生給她一條名為「癡情」的神經腺體,學生時代便鍾情單一扉至今二十年整,楊過也要敗在她的手下。這個單一扉眼光到底擺在哪裡啊?
「女兒,單一扉到底哪裡好啊?」
「爸──你怎麼這樣問人家啦!」杜松羅紅著臉,一臉嬌羞。
「我只是好奇。他那小子的眼睛一定是糊到什麼東西才會看不見妳的美麗!」
被自己的父親稱讚,杜松羅卻沒有一絲欣喜的感覺,從小到大被稱讚慣了,反而覺得是一種累贅。「像他那種男人只怕空有美麗的女人匹配不上吧。」
「回去請爺爺想想辦法。」
杜松羅眨著美麗的雙眸,一臉百思不解。
「妳忘了,爺爺在商場上素有什麼之稱?」
「老狐狸。」她下意識接口。「可是這跟做生意又不一樣。」
「在某方面而言是一樣的,男人有了錢最想要的便是權力,不信妳等著看吧,只要爺爺一出馬,保證妳嫁得如意郎君。」
杜松羅雖然不甚信服,但是眼下也只能寄望爺爺了。如果能嫁給單一扉……以前她想都不敢想,她只願他能好好看她一眼就已經足夠了。
呵……真是胸無大志啊。
 
闡優站在佔地七十坪寬的公寓裡,看著搬運工人將一件一件蓋著防塵布的家具搬進這寬廣的空間,雖然有這麼一間明亮寬敞的屋子是件令人興奮的事,可是要將這麼大的屋子整理完畢也是件令人頭疼的事。
老天!她怎麼會被闡揚那小妮子給說服買下這間大公寓哩?
兩個人住七十坪好像太浪費空間,不合乎她一貫的作風。
闡揚在一旁小心翼翼觀察母親的表情,見闡優微蹙眉頭便知道她在想什麼,共同生活了十幾年可不是假的,闡優一舉一動代表什麼意思她豈會不知道?十成十是骨子裡頭的懶蟲在作怪。
她千方百計說服母親買下這地方當然有她的陰謀,這還只是她登上月球的一小步而已。
首先得拐騙母親和她一同收拾屋子才是要事。
「來來來,這間最大最明亮的主臥非媽這樣高貴美麗大方的女主人入住不可,瞧那粉橘色系多麼迷人呀,彷彿置身在暖暖的太陽之中,連空氣都分外清新甜美。還有整套組合,化妝台以流線型展露出脫俗的品味,媽妳的皮膚好,化妝品根本是擺著好看用,不過這書櫥就真對味啦,嵌進牆壁而不佔空間,要擺多少就多少超大型容量,不會再和以前一樣書堆到跟天花板一樣高,每次找書就像在玩樂高。這床也恰巧符合妳愛翻滾的空間,不怕跌下床把屁股摔成龜殼花──」
「阿揚,」闡優被嚇的不輕。「妳是不是瞞著我跑去做推銷員?」
「沒有啊。」闡揚裝無辜。「我只是天賦異秉。」
不只口才好,練就一身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好本領,連演戲也給演了入木三分,她知道女兒才華洋溢,可是也未免太行了吧?如何對得起專業人才?叫專家臉往哪裡擺呢?
「來,告訴媽,鋒頭這麼健在學校有沒有被人排擠啊?」
闡揚兩手一攤,無奈道:「不招人嫉是蠢材。」
「小時後應該讓妳練些防身術才對。」闡優將所有的防塵布掀開。
「如果我練,一定是為了保護妳才練,我這麼機伶,一定能逢凶化吉,而且我朋友多啊,又不常與人交惡,自然沒啥好擔心。該擔心的是妳才對,妳的朋友少的可憐,個性又悶不拉機的,我真的很擔心將來沒人保護妳。」
「傻孩子,有啥好擔心!個性要改也不是一天兩天的,而且一個人也挺好的,很自由自在啊。──」闡優莫名奇怪,「──阿揚,妳戀愛囉?」否則怎麼會討論這種「將來有人保護」的問題?
「沒有啊。」
「真的?」闡優不相信。
「真的!」
「You promise?」
「Trust me!!」闡揚大喊。
闡優早追著闡揚滿屋子跑。天下父母心,做媽媽的哪會輕易相信孩子。當然要疑神疑鬼外加追根究底一番囉!
 
中午母女兩人以泡麵果腹,再忙了一整個下午才大致底定,剩下的細節慢慢再整理即可。
闡揚站在玄關往整個公寓看去,總覺有絲不滿意。
「七十坪才擺一點點東西好像太空了。」
「東西還會一直添加,妳怕什麼?」闡優累了一整天,慢慢爬回自己的房間,等到闡揚來喊她時,整個人早已呈大字型攤在主臥柔軟的床墊上,神志儼然模糊不清。
「媽!」闡揚在房外探頭。「起來吃飯。」
「唔──」闡優勉強張開眼,回道:「打死我再也不搬家了。」
牛頭對不上馬嘴,看來母親已經累掛了。算了!暫且讓她小睡片刻,闡揚她還有別的計畫,趕忙「敦親睦鄰」去也。
 
 
叮咚!
單一扉聽見門鈴聲,顧不得淋了半濕的身體,抓起浴袍批在身上腰際打了一個結匆匆應門。
「有事嗎?」他開了一道隙縫,只見一個笑容甜美的陌生女孩。
「我和母親今天才剛搬到隔壁,請多多指教。」闡揚將手中的禮物提在胸前。
單一扉一邊納悶:城市人竟然還流行敦親睦鄰,一邊將銅門打開。
而且,居然是個小女生來「睦鄰」,這一家人將孩子還教的真好。
「這是一點小禮物,請笑納。」闡揚笑嘻嘻的雙手奉上。
單一扉不好意思拒絕,只得接過手道了聲謝。
「噢!對了!」闡揚在臨走之前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。「我的名字叫做闡揚,我家就住在隔壁。」
「單一扉。」純粹是直覺性的報上自己的名字。
姓闡,這姓很難見,不知道會不會──?單一扉震動了一下,隨即告誡自己,不要那麼無聊,不可能的。他苦笑著進屋。
那苦笑闡揚進收眼底。光是聽到闡這個姓就有這樣的收穫,要是見著了不知會怎樣。
闡揚很期待,非常期待能為「他們兩人」做些事。
雕花銅門內的單一扉完全沒想到,因為這小女孩的造訪,他的人生將有所轉變。
 
 
正如柴居高中時代的預言,他真的成為單一扉的秘書,掌管單一扉大小事務,若以他的職務而言倒可以歸類為打雜工,上至決策上億工程案下至倒水泡茶都無所不包。柴居自己也不知道幹麻心甘情願,一做就做了十幾年……
真是!上輩子欠他的!
「柴居。」單一扉揉揉發痠的眼皮。「晚上行程幫我排開。」
「不舒服嗎?晚上要參加首腦集團的晚宴,」很重要的一個晚宴,柴居提醒他。
「沒關係。那只是家族聚會,杜董事長禮貌性邀請我而已,要是真的去了才不禮貌。」奇怪,越揉越疼。
「是嗎?」柴居笑的很曖昧。
「你既然心底有數就別再提,不然我跟你翻臉。」單一扉覺得腦血管正一根根爆破中。
杜家的首腦集團不僅是國內企業龍頭,為首的杜老董事長更是政界大元老,集權勢、財力於一身,不過近幾年來呈半引退狀態,由第二代全權掌控集團事務。杜家一門人才濟濟無須擔憂龐大家業後繼無人,但是一星期之前,杜董刻意將單一扉引薦給杜老董事長,老人家對單一扉越看越滿意,雖然尚未對外發佈要將杜家三代唯一千金杜松羅許配給單一扉,整個業界卻早已將流言傳的滿天亂飛。多少青年才俊夢寐以求的事對單一扉而言卻是苦差事。
他只覺得很煩很煩。
單一扉知道的很清楚,杜董邀請他參加不對外公開的家族晚宴別有用意,因此他更不想前往,正中陷阱。
柴居眼見單一扉不斷揉著額頭,好心拿了一顆止痛膠囊和一杯開水放在辦公桌上。
「今晚來我家吃飯,我們好好聊聊。」柴居雙手撐在辦公桌上,居高臨下盯著單一扉吞下藥。
單一扉咕嚕喝完整杯水,笑謔:「整天跟我面對面還不夠?下了班還要看我這張臉,你不煩哪?」
柴居掐住單一扉的下巴,咬牙切齒道:「怎麼會呢?單公子曠世容貌怎麼看都看不膩呀!!!」
單一扉甩開柴居的手。「聽起來心不甘情不願。」
「我真的有話想跟你聊。」柴居正經道。
「不打擾你和童恩吧?」
「童恩出差,這兩天不在家,不如你今晚睡我那?」
「孤枕難眠啊?」單一扉笑他。適才那顆膠囊發揮功效,暫時無痛。
「我先把下星期的行程確認一次,等會拿進來。」柴居抱著一疊卷宗朝外而去。
「柴居,」單一扉叫住他。「謝謝你。」不只是為他願意屈就在亞斯,也為他一直陪在他身邊。
柴居揚揚手沒回頭。
真的十七年了嗎?他怎麼覺得已經過了七十年,……
白髮已三千丈……
 
柴居和童恩家佈置得極有暖意,每次單一扉踏進這方園地,就覺得自己彷彿走進太陽裡,全身上下全被煦煦陽光給包圍住。
既已下班,便沒必要再將自己弄得方方正正,兩人很有默契的將一絲不苟的髮型揉亂,單一扉將領帶去下,柴居穿著黑色襯衣快樂的忙著做飯。
晚飯過後,單一扉坐在單人沙發上玩兩隻小烏龜,直到柴居整理好廚房,拎著兩瓶「好酒不見」落坐,單一扉才回過神,問他:「何時開始養烏龜?」
柴居正忙著將冰塊放進酒杯。「在夜市撈到的。童恩硬是要養,所以就養了。」
單一扉一臉狐疑。「夜市不是只有撈金魚?何時開始撈烏龜啦?」
「大哥,我今天不是要和你談烏龜!」
「那你要談什麼?」他一手仍不斷逗弄著烏龜。
「溺水三千只取一瓢,你十七歲那一瓢抵到現在,該取另一瓢了吧?不然你會渴死的!」這話說起來是很幼稚,可是一直在單一扉身旁,雖沒聽過他抱怨,但其實他一直處於寂寞的狀態。坐擁萬貫家財又如何?常人看他覺得羨幕,他卻羨幕平凡的幸福,而柴居也覺得心痛。單一扉痛的連痛都喊不出聲。平常日還好,一到假日,單一扉不是埋首書中便是拼命加班,亞斯的成功不是偶然,那是一個男人的黃金歲月所構成的。
「你忘了闡優吧。」
「我忘了啊。」他說,手上的動作停下。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烏龜緩慢把頭朝上探勘。
柴居有種被敷衍的感覺。
「柴居,」單一扉趕在他之前開口。「謝謝你關心我,謝謝你替我操心。不過這件事我也無能為力。不是說忘就忘得掉的。既然沒辦法改變她已消失的事實,我想我更該好好面對自己的生活,忘記她不是最好的方法,我很珍惜她給我的回憶,你也認識她的,所以你更應該清楚我的心情。」
「我還是很擔心,不過你既然這麼說,我也不能再說什麼,答應我,如果有令你心動的人出現,你一定要把握。」只是,還會有這一個人出現嗎?
柴居沒有說出他很後悔。製造機會讓單一扉和闡優認識,如果不是他多事,單一扉現在不會仍是獨自一個人。但是柴居也明白,單一扉因為認識闡優而感受到幸福,幸與不幸都只因為闡優,為什麼一個大男人要這麼死心眼呢?該死!
「你覺得她如何?」現在才問這個問題似乎有些奇怪。單一扉一口飲盡杯中物。
「她很不錯。」柴居坦承,她直率的言行很令人傾心。
單一扉大笑後咪起眼:「我就說你不安好心眼。」
「就算我不安好心,我也沒你手腳快,老大,你真是『黑瓶子裝醬油』──看不出來!」
單一扉難得局促不安,紅了脖子,嘆了氣。
「我想她一定有很多人愛慕,一定早嫁了人,生了孩子,過著很幸福的日子。」
「別嘆氣。你也不乏人愛慕,你也可以過著很幸福的日子。」
「假裝出來的幸福?算了吧,你明知我沒演戲的天份,反正一生就這麼過了。」單一扉開始鬱悶起來。
好不容易惹他笑,柴居可不想前功盡棄,腦袋一轉便想到了爆炸性話題。
「喂,你十七年來都禁慾啊?」
果然,單一扉被炸得頭頂冒煙。「沒。」
柴居拿著抱枕悶笑,哈哈!一扉的爆炸頭。──?等等,他回了什麼?
「難道你……」沒道理呀,一扉看起來似乎有那麼一點點潔癖。每回見著垃圾必撿,房間收拾的一塵不染……
「忙都忙死了,哪有空想,沒有慾望又何需要禁呢?」
「你有病啊!這麼久沒用會生鏽的啦!」柴居嫌惡地躲在牆腳,深怕單一扉身上的「病」會傳染給他。
單一扉跳過去撲殺柴居,用他獨特撲殺老鼠的方式。
「殺了我吧,你就失去唯一的知己了。」柴居哈哈大笑。
「再找就有了。」
「要找這麼帥的就很難了。」
「隨便一個路人甲都比你帥上百倍。」
「ㄟㄟㄟ,這位仁兄你撒的謊太大了,不覺得汗顏愧對於主嗎?」
「我只是陳述事實。」
兩人加起來年紀也已一大把,居然也玩的不亦樂乎,直到柴居告饒坐在地上休息,單一扉也順勢靠著「知己」休息。
「好久沒玩了。」單一扉楷下一把汗水。
「體力都比不上老公公了。明天起早晨一起練球?」柴居將汗水抹在單一扉的斜紋襯衫上。
單一扉靜靜靠著他。
「除了她,我誰都不要。」
「練球也不要?」柴居被敲一記後,忍不住:「你乾脆直接羽化登天算了。」
男人不好色簡直可以賽神仙。雖然世界上男人各型各樣,要找不好色的不難,可是身邊就有血淋淋的例子,總讓他感覺很奇怪。單一扉又不是有啥見不得人的癮疾,健康檢查也沒有H開頭的病菌;要臉蛋有臉蛋、要身材有身材、萬貫家財腰間纏、學識涵養賽專家。更難能可貴的是這男人不愛炫燿,「亞里斯多德」大樓原始設計圖由單一扉親力完成,封鎖這消息只因怕了出風頭。隨便一數優點就這麼多,女人又不是瞎子誰不想得到單一扉的青睞,不過……只需要一個單一扉飄過來的眼神,柴居便會很認命地發揮長袖善舞的傲人長才替他擋人──全和高中時期一模一樣。
不知何時,單一扉不知不覺哼起一首曲。
也許因為節奏輕快,「stand by me」變成學生時代最愛唱的一首歌。
音樂也能助人記憶,每當聽見這旋律,便會不自覺跌回學生時代,唱著唱著彷彿憶起從前的年少輕狂。
一曲完畢,單一扉興致全開,向柴居問了一把吉他。
也不管三更半夜吵鄰居,他調好弦,修長的手指清清彈出扣人心弦的曲子。
昨夜情深。
柴居忍不住和了最後一段歌詞。
單一扉最愛這首歌。旋律、歌詞都愛。因為切中他的心情。
兩人陸陸續續瘋狂哼唱,直到喉嚨發乾為止。
「好想去法國。」莫名渴求。
每年冬季單一扉固定前往法國南部度假,今年倒是特別早,夏天就想啟程。
「現在?」柴居嚇得眼睛突出來,剛才不是還好好的?怎麼一眨眼氣氛又變了?「不成不成,公司正忙,你一走了之,想操死我啊?」
「你又不是沒能力。」
「我知道你煩,不過再等一個月好嗎?」又不是小孩子,說要去就可以去!
今年夏天似乎特別難捱。
「我發覺時間對我而言沒有意義。一天一星期一個月一年不過是不斷流逝。」
「一扉,你需要戀愛。」柴居語重心長的說。
「我愛過了,我需要的是溫暖。」
柴居聞言抱住他,忍不住心酸。「我會盡量讓你早點去。」
這樣的單一扉,他沒見過。
明明年少有成,合該站在頂端呼風喚雨,可是一扉居然這麼的不快樂。平日忙於公事,以為他很堅強,其實卻很脆弱。
明明抱著單一扉,卻覺得他異常衰弱。
這樣的單一扉令他害怕,很怕很怕。
「如果我找到闡優,你會怎麼做?」
「找到她,我還會在這裡嗎?」
「真的只有她才可以嗎?」
單一扉不語,平躺在喀十米爾地毯上,閉上眼。
如果怎麼樣就怎麼樣,
早知如此……
這類的話,他不愛聽,因為這些都不能挽回既定的事實,只是廢話罷了。
真的。
不要再想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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